去過臨平區(qū)第一人民醫(yī)院的人大概都會對這樣一位奶奶級志愿者有點印象：身穿紅背心，一頭極好辨認的銀發(fā)，常年在門診大樓里服務(wù)患者，一根手指在自助掛號機、報告單打印機上操作得飛快，引導患者掛號、取號、就診都是熟門熟路，引得患者嘖嘖稱奇。

4月15日下午，臨平區(qū)第一人民醫(yī)院門診大樓里，銀發(fā)“紅背心”照常跑前跑后。“阿姨，你這個年紀，還要做志愿者啊?這些機器你怎么都玩得這么溜啊?”有人不禁問道。

“我年紀不大的哦。”銀發(fā)“紅背心”故作神秘地笑道，“你看我有幾歲?”

“總有60歲了吧?”

銀發(fā)“紅背心”捂著嘴，哈哈笑了起來，一頭銀發(fā)隨著身體抖動一晃一晃的，格外亮眼……

比上班族還忙，上次見兒子還是正月

這位銀發(fā)“紅背心”全名許銀子，今年已經(jīng)71歲了。“我媽幾乎天天不著家。”許奶奶的兒子徐偉是臨平區(qū)看守所的民警，說起老媽，他笑得略顯無奈，“老媽做志愿者9年了，攔都攔不牢。最近幾個月我工作也比較忙，算起來，上次見到老媽還是正月里呢。”

看看許奶奶的行程表，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真是比年輕的上班族還忙碌：清晨5點，起床;早上7點，去臨平區(qū)婦保醫(yī)院做志愿者;中午11點半，回家做飯;下午1點到4點半，去臨平區(qū)第一人民醫(yī)院做志愿者。行程天天如此，周末也不例外。

9年前，社區(qū)組織退休人員做義工，許奶奶報了名。當時的她壓根沒想過，一年接一年地志愿服務(wù)下來，她居然做出了“癮頭”。如今，遇到病人來咨詢，她一看報告單，哪個指標不好、該看什么科，她一說一個準。“你說，醫(yī)院是不是需要我們這樣的人?”許奶奶自信地說道，“因為我們很有效率啊。”

老年人對于操作智慧化設(shè)備多少會有些陌生，但許奶奶覺得這都不是事兒。“不會就學唄。”她說，“我很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的，我跟著他們學到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在家里是學不到的，所以我做志愿者做得蠻開心的，做起來也很輕松。”

說話的工夫，幾名患者走過來向許奶奶咨詢。“大姐，骨科在哪里?”“奶奶，取藥窗口怎么走?”許奶奶應(yīng)付自如：“錢付了沒有?沒付啊?到那個機器上操作一下，你跟我來……”

送走患者，許奶奶聊起了自己到醫(yī)院做志愿者的初衷。許奶奶的老伴老徐身體不好，患過胃癌、膽管癌。“老頭子太依賴我了，其實生病的人不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自己走走，活動活動，那樣才更好。”許奶奶說，她出門做志愿者，老伴就在家里“自力更生”，“他現(xiàn)在好多了，人都重了20斤。醫(yī)生都說，我們家這位是個奇跡。”

另一方面，許奶奶也是為了兒子。徐偉患有嚴重的反應(yīng)性關(guān)節(jié)炎，許奶奶在醫(yī)院做志愿者，更方便為他配藥。“我也想多做一點好事，好人有好報，對吧?”她說。

經(jīng)歷過人生風雨，她眼中沒有過不去的坎

許奶奶的人生其實充滿坎坷。她是被人領(lǐng)養(yǎng)的，打記事起，就跟隨養(yǎng)父母在余杭生活。15歲時，為了早點干活賺錢，她虛報了年齡，到塘棲某絲織廠當了工人。廠里每月發(fā)16元的薪水，她拿出10元寄給養(yǎng)父母，貼補家用。抽絲這份工作，她干了31年，雙手也因此長滿了老繭。

20歲出頭時，許奶奶經(jīng)家長介紹，認識了年長她3歲的老徐。當時，雙方家庭都不富裕，兩個小青年更是窮得叮當響。一個租來的小隔間，土墻用報紙一糊，就算是他倆的婚房?；楹?，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只好問親朋好友東借西借，下個月發(fā)工錢了再還上。

人生的第一個大坎出現(xiàn)在47歲那年。當時，許奶奶被診斷出患有子宮肌瘤、乳腺囊腫，需要做手術(shù)。知道自己的病情，她急壞了。“我就想，家里只剩公公、老徐、兒子，他們以后怎么過日子?兒子連老婆都還沒討呢……”許奶奶說，當年做手術(shù)還是很難令人放心的，“我聽說有人動大手術(shù)，最后人就在手術(shù)臺上沒了。那時候，我偷偷做好了壽衣，就掛在門口，萬一我沒了，家里人拿拿也快點。后來我說了出來，老頭子說我腦子有毛病，哈哈。”

可能也是身體原因，許奶奶的頭發(fā)白得很早。“40歲出頭，我的頭發(fā)就全白了，還有幾綹金黃色的，像外國人一樣。”對于這點，她顯得出乎意料的自信，指著自己的一頭銀發(fā)樂了，“我從來不去染它，是不是也蠻好看的?”

當年手術(shù)后，正遇上絲織廠辦不下去，廠里便讓許奶奶提前退休。往后的20年里，家里遇到的坎一個接一個，老徐先后患上了腎上腺瘤、膽管癌、胃癌，前后動了7次刀，許奶奶為此吃足了苦頭。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老徐撐不下去了，萬幸，老徐還是頑強的，一關(guān)一關(guān)地都闖了過來，還慢慢好了起來。

去年3月1日，老徐因為肝膽結(jié)石，又要上手術(shù)臺了，是臨平區(qū)第一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療團隊為他做的手術(shù)。“從白天到晚上，手術(shù)做了8個小時。”許奶奶回憶，“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出來的時候，我看他們連腰都直不起來了，我真的很感謝他們。”

這些年，許奶奶做志愿者不輕易請假，除非老徐的身體又出狀況。“我也得謝謝他，那么堅強，只有他身體好，我才出得來，不然我哪里有這個心力哦……”說這話時，許奶奶臉上滿是對人生風雨的感激，“我和老頭子都沒有兄弟姐妹，從前那么窮，現(xiàn)在我們卻過得那么好，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樣，想想都開心。人啊，沒有過不去的坎。”

少年夫妻老來伴，吵架拌嘴是避免不了的。對于這些瑣事，許奶奶也有自己的人生智慧。“他有時候發(fā)脾氣罵人，我也不響，管自己出去跳跳廣場舞，多好。”她笑呵呵地說，“做人啊，不要想太多，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什么事都想得很完美，實際上不一定就是完美的。”

懂年輕人的“苦”，享年輕人享不到的福

許奶奶沒讀過幾年書，但對于生命的思考，還是很開明的。“我老早打聽過了，現(xiàn)在海葬、樹葬都有。今后嘛，我也撒撒掉好了，清清爽爽，省得后代掃墓跑來跑去。”她說。

對于年輕人的忙碌和不易，許奶奶是明白的。老徐生病開刀那些年，兒子徐偉總是放不下心，經(jīng)常要請假外出陪護照顧，但許奶奶始終不愿讓兒子來幫忙。“我很理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工作還是很辛苦的。以前我們在廠里，一個工種可以干到退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累了，這樣要會，那樣也要會，太‘卷’了，這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她說，“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事情，我們年紀大了就負責把自己管好，活得開心點，身體好一點，這就是兒女們的福氣了。”

正因如此，做志愿者之余，許奶奶把自己的“業(yè)余生活”安排得特別充實。只要天氣允許，她必然會約上三五個姐妹，到小區(qū)里跳跳廣場舞。流行的舞曲中，一條彩帶被她舞得上下翻飛。社區(qū)、醫(yī)院若組織文藝演出，她都會積極參加，把年輕態(tài)展現(xiàn)給更多人看。另外，許奶奶還是一位“酒國前輩”。“白酒、黃酒我都要喝的，現(xiàn)在喝個半斤沒事的。”她笑道，“要是晚上菜好，我肯定要喝兩口的，然后舒舒服服地倒頭睡一覺。”

下午4點40分，門診病人陸續(xù)離開。許奶奶走到大廳里的機器旁檢查了一下，裝上新的打印紙，拍拍衣服，準備回家。臨走前，她習慣性地打開微信，查看自己的微信步數(shù)。她每天在門診大廳都能走上20000步左右，長期占據(jù)朋友圈步數(shù)排行榜的前三位?？赐曜约旱漠斕觳綌?shù)，她順勢往下一劃屏幕，給每個好友的步數(shù)都點了個贊，儼然一個深諳朋友圈運營之道的“社交牛人”。

“今天天真好，不冷不熱。”走出門診大廳，許奶奶看了看天色，頗為滿意，“我先走了哦，晚上還約了小姐妹跳廣場舞呢……”(記者 鐘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