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以來，巴菲特(Warren Buffett)的伯克希爾哈撒韋一直在賣掉美國銀行業的股票，同時卻在買進一種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商品。這位“奧馬哈神祗”不止一次告誡投資者，永遠不要做空美國，難道這一次，他自己竟然要背棄這條箴言了嗎?

本月稍早時披露的文件顯示，第二季度當中，伯克希爾賣掉了近60億美元的銀行股票，其中包括摩根大通和高盛持股的大部分，以及富國銀行持股的大約四分之一。只是，他們同時也大幅增持了美國銀行的股票。

伯克希爾還披露，他們購入了超過5億美元的巴里克黃金公司股票，要知道，巴菲特過去對這種貴金屬一直是奚落和鄙夷的態度，這筆交易可謂令人跌破眼鏡。

比如，巴菲特曾經說過：“如果你買進一盎司黃金，那么就算你持有到天荒地老，那也只是一盎司黃金而已，可是如果你投資股市，這筆投資的價值長期下來就會獲得指數量級的增長。”

當然，賣出銀行股票還是可以找到充分合理的解釋的。目前利率是如此低迷，而疫情導致的衰退當中，壞賬完全可能大幅度增加，直接打壓銀行部門的利潤。

只有美國銀行算是唯一的例外，其股票反而得到了巴菲特的增持。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在交易和資本市場當中并不活躍，波動風險的敞口較小，資產負債表構成相對更加保守，風險更小，而且與伯克希爾賣掉的那些銀行股票相比，他們的估值也來得相對較低。

同樣，買進黃金也是可以找到理由的。

目前，債市指標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只有大約0.63%，而如果將通貨膨脹因素考慮進去，美國其實已經進入了一個真實利率為負的時期，而且目力所及，還看不到這個時期可能的終點。

美國政府的債務在飛速增長，而聯儲在疫情爆發和經濟陷入衰退后，印鈔機的轉速也達到了超現實主義水平。截至去年9月30日，美國政府債務總額為22.7萬億美元，現在已經超過了26萬億美元，而其中超過4萬億美元都登入了聯儲的資產負債表。如果國會不能通過新的刺激計劃，聯儲持有的國債不知道還要增加多少萬億。

以萬億為單位的財政赤字，必然會持續給美國未來不知多少年的前景帶來壓力，而可憐的利率顯然又會讓海外投資者視美國為雞肋，乃至畏途，越來越不愿意為美國提供資金了。

事實上，近期以來，正是由于美國與其他發達經濟體之間的關鍵差異——依然是正數的利率正在消失，他們發售國債時，投資者的需求已經不再如曾經的那么強勁了。

眾所周知，黃金價格與美元匯率是典型的負關聯，而當下，美國債務猛增，聯儲大力印鈔，美國利率超低，這些都在不斷侵蝕美元的價值，同時自然也就成為了黃金價格大漲的強力推手。

3月下旬至今，美元面對一籃子主要貿易伙伴貨幣的匯率已經下滑了大約9.5%。具體來說，美元對歐元的貶值程度基本與整體貶值程度相當，對日元貶值大約4.5%，而澳大利亞元對美元的表現最讓人瞠目，升值幅度達到近25%。

總之，債務問題和寬松貨幣政策已經在不斷蠶食美元的價值，甚至可以稱得上鯨吞，但也許，最可怕的麻煩還不在這里。美國應對疫情措置失當，政治缺乏穩定性與連貫性，在處理與世界其他國家的關系時的做法更是高度不可預知，這些都使得世界對美國本身的信任受到了重大損害。

美國日益將美元武器化，當作一種對其他國家，甚至包括傳統盟友發動制裁的有力工具，客觀上也等于在逼著各國想辦法謀求進一步多元化，縮小自己的美元敞口。

由于疫情肆虐，重創了消費者和企業的支出，美國經濟在第二季度當中遭受了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收縮，而初生的復蘇現在也面對著病例數字再度抬頭的可怕威脅。

最后，歐盟新近還真正團結了起來，要通過歐洲復蘇基金共同發債了，而這就意味著，世界上將出現一個巨大的，由整個歐元區聯合支持的長期AAA等級債券池。這顯然也會助推歐元，打壓美元。

總而言之，伴隨美元跌落塵埃，黃金價格也自然創下了歷史新高。雖然現在的金價較之稍早時超過2000美元的峰值有所回落，但是3月至今的總體漲幅依然超過30%。

黃金歷來都被視為針對通貨膨脹、地緣政治動蕩和美元疲軟的有力對沖工具。

雖然目前通貨膨脹還遠遠構不成威脅，但是其他許多金價暴漲的先決條件卻已經到位了，比如疫情到底會對美國經濟造成如何程度的影響，依然存在巨大的變數，比如美國股市現在實質上已經將自己的命運完全放在了少數幾只大科技股的肩上。

當然，相對于伯克希爾總規模近8000億美元的股票投資組合整體而言，這5億美元的黃金股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至少，人們不能否認，在過去遇到類似當下這種危機局面時，巴菲特往往都是大膽且大力地進行反周期投資，他的歷史總回報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么獲得的，但是今天，他卻在賣出銀行股票，將利潤落袋為安，同時還進軍黃金股票……不管怎么解讀，巴菲特都是嗅出了風險的味道，并且在盡力規避。

那么，巴菲特為什么選擇巴里克黃金的股票，而不是這種貴金屬本身呢?這很可能是因為，巴里克派發股息。巴菲特在投資時還看重管理層品質，以及企業在市場上的地位是否強勢，而巴里克在這兩方面都是可圈可點，他們在全球黃金企業當中也是第二大的。

其實，巴菲特在過去也有過投資貴金屬的記錄。1990年代晚期，他曾經一度投資過多達3500噸白銀，因為他判斷這種金屬將會供不應求——白銀與黃金不同，前者應用非常廣泛，而后者相對而言主要還是一種金融資產。這筆投資大獲成功，只不過，巴菲特那時也的確花了不少力氣來解釋兩種貴金屬的差異，強調自己對黃金的看法并沒有改變。

當然，在伯克希爾巨大的投資組合當中，美國企業和股票還是占據了絕對的統治性地位的，這筆針對黃金價格的小規模的，而且是迂回的下注還不足以成為認定巴菲特已經對美國喪失了信心的根據。

只不過，在這個因為疫情，以及聯儲各種史無前例的措施而嚴重扭曲的市場當中，在經歷了時機非常不湊巧的航空和能源股投資巨虧之后，看上去，巴菲特現在的確是在進行調整，降低投資組合的整體風險水平，同時針對當前經濟和金融環境當中的不確定因素謀求某種避險，這種態度既體現在創紀錄的1460億美元還多的現金身上，也體現在這雖然規模有限，但是性質令人難以忽略的黃金敞口身上。(費綠)